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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路德維希終於下定決心打開那扇反鎖的雕花木門時,僅著睡衣甚至赤腳的對方卻早已好整以暇斜倚於房間中央的沙發椅上,像是打從頭起便未移動半步、只是專心一致等著自己的到來般地如此荒唐。
翹起腿露出白淨腳踝的少年低歛著眉嘴角勾笑,那樣盯著他看的眼神可謂風情萬種。但路德維希卻沒來由地感到不安。
也許是因為隱隱飄浮於房間裡的味道吧。波蘭佬嘛,你知道的,他胡亂安慰自己,雖然根本不能確定除開香水之外究竟是聞到了什麼。
「終於來人的說?虧人家還想說你們是不是玩得太過開心根本把人家給忘了,」比起嚴肅不語的青年菲利克斯倒是一派輕鬆,「不過沒想到是你啊、還以為會是基爾那傢伙的說?」
路德維希嚥了口唾沫,房裡那股奇妙隱約的味道依舊揮之不去。「老哥他忙——雖然誰來,我想都跟你無關。」
菲利克斯不輕不重地瞅了他一眼,絕對說不上是恭敬可也還不到輕蔑的地步。「欸——那,難得過來一趟要不要參觀人家珍貴收藏的說?」
「不,我想我——」「是嗎。」
倏地起身,少年赤腳踩著毛料地毯朝他前來、右腳意料中地有些跛。可明明看似漫不經心的輕盈步伐卻讓路德維希剎那有種想要後退的衝動。既然早已準備萬全那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他安慰自己,旋即由於內心十足滑稽的失態感到可笑。
但菲利克斯竟先他一步嗤笑出聲。
「可惜呢。我挺喜歡托里的,他的心臟真的非常可愛唷?」
——欸?
彷彿對青年的毫無頭緒視而不見的少年聳了聳肩,旁若無人地拖著那隻行動有些不便的右腿開始在房裡繞起圈子。「嗯、雖然我也很喜歡粉紅色,但如果是心臟的話不是紅色就活不下去了吧,真可憐呢,托里斯的心臟。如果不是紅色的話就活不下去、如果不是紅色的話對大家都不好——你說是嗎,路德維希?不過我想路德維希不喜歡紅色,是吧,這點上我們意見是相同的哦。當然托里跟我本來都蠻喜歡的,只是現在大概不會那麼認為了吧,真是可惜呢。但要是基爾的話說不定會把這間房間漆成黑色的、我的話當然還是粉紅色囉;吶,你覺得哪種好呢,白色、黑色、或是紅色,路德維希?路德維希,你有在聽嗎、路德維希?」
「……你到底想說些什麼。」話語出口的速度遠比預想中的還要快上許多,路德維希幾乎是立即性地自責起自己的失態,雖然他的確是讓那股莫名的氣味擾得心浮氣躁、雖然他的確是被對方無法參透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菲利克斯直視自己的貓綠眼眸宛若擁有看穿一切的強大魔法,
能令人焦慮不安得幾乎到達理智崩潰的程度。以前哥就跟他說過對方是個難搞的傢伙,曾親上火線多次交手的自己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少年堪稱脫線的言行舉止卻每每使路德維希坐立難安,即使相交許多歲月仍總是讓人摸不著頭緒、完全無法理解何況猜想測度;比方現在,
終於重新停佇在自己面前的菲利克斯視線看起來依舊如此坦然純粹,結果反倒讓他才真正像是被窺探被覬覦被刺穿的那個。
「欸——」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心思的少年自顧自地扁著嘴。「太大驚小怪了啦。我明明只是想問你喜歡什麼顏色而已呢,救.世.主?」
「……什麼?」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的路德維希終於按捺不住怒氣、所有積蓄的不滿通通衝破理智防線般爆發開來——即使少年的口吻並無半點嘲弄譏諷,「如此低劣瀆神的玩笑,虔誠如你竟也說得出口?」
而菲利克斯只是歡快地笑了起來。
「東方的賢者帶著三樣禮物前來,」總是答非所問的少年側著頭再次自顧自地細聲喃喃。「如果他收受黃金便成王者、如果他收受乳香便具神性、如果他收受沒藥便得醫治。彌賽亞卻三樣都收下了;因此他是王、也是神、亦是醫。何況——」
「還有誰能在被釘上刑柱、被刺穿心臟三天以後從墓裡爬出呢?」
路德維希覺得口乾舌燥。「你是指……」
「噓!」猶如突然受到極大刺激似的,突地跳起的菲利克斯瞪大雙眼、原本就十分慘白的臉色在炯炯有神的瞳孔襯托下顯得更為驚人,「不要提起那個名——」
不要提起那個眾人不齒踐踏卻又噤若寒蟬的名。他纖細的手指豎直滿含威脅地搖了搖,「要知道自此以後他便不再只是拿撒勒人,路德維希。自此以後他是真真正正的救世主,同時被視作最後的彌賽亞;他可是那個收受東方賢者的三樣禮物成為彌賽亞的救世主唷?」
可說是興高采烈的菲利克離經叛道地敘說故事時眼底星采閃爍迷濛璀璨的異常光芒,像是能誘使人墜落謊言的無底漩渦。青年怔愣無語,幾乎要為自己的懦弱無能厭惡起來——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那些外表年少頭腦卻垂垂老矣的傢伙們總是可以如此遊刃有餘:歲月在他們身上若非焠煉出令人難以招架的可怖威壓感、便是孕育成令人無法脫逃的柔媚惑人樣,要知道少年的外貌甚至應該小他一歲!而對方甚至如此真誠且邪魅得讓自己遏止不住想要相信對方胡言亂語的荒謬念頭……
看著啞口無言的路德維希菲利克斯再度放縱地咯咯輕笑。
「你是。」他不容質疑的語調帶著神聖不可侵犯的純正,「或許還缺了幾個簡單步驟,但你即將是。」
少年悠悠地做了個深呼吸,亮綠眼波流轉,臉上綻放的甜美笑意好似真能勾魂帶魄般誘人。
「『我口親誰,誰就是,你們拿住衪。』」
而他只能看著對方逐漸接近自己的下顎完全無法移動半步。空氣中的奇異氣味益發濃郁,路德維希覺得似乎就快喚起其實相當熟悉的感知,掌管記憶的大腦中樞卻熱燙得像是要溶解般發麻顫抖、暈暈乎乎地宣告怠工。
「——『拉比,你好。』」
雙唇交疊的時候青年真的覺得自己就要潰堤;菲利克斯帶著肉食香氣的舌尖試探性地掃過唇肉齒列隨即佔據口腔,驚懼至極的路德維希雙腿發軟卻失去勒令停止的渺小勇氣,彷彿被施咒似地不斷分泌甘美唾液,令他們的吻更為曖昧黏膩,啾啾有聲。
「……『朋友,」終於結束親吻的青年顫慄不已,「你來要做的事,就做吧。』」
「領悟得很快呢。」聽起來是心滿意足的樣子。
「……但我明明、在那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扭曲著臉,路德維希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由於實在太過靠近的緣故他甚至能看見菲利克斯咧嘴笑開的齒間竟還殘留暗紅。
「忘了告訴你的是我可見過不止一位彌賽亞。」故作親暱地環上對方頸項,方才吻得激烈的唇尚殘痠麻、而少年柔和繾綣的嗓音緩緩吐出惡魔般的言語。「至於你、嗯,或許的確是個特例,但遺憾的是——」
「你也不會是最後一位,我親愛的路德維希。」
菲利克斯偏著他亮金色的漂亮腦袋,在驚慌失措得呆若木雞的路德維希額前溫柔地抹上從己身肚腹所大量流出並滴落在對方光亮如新皮鞋表面的新鮮血液。
「雖然我很喜歡她的味道,不過維爾紐斯似乎還是漆成紅色的比較好——彌賽亞不就是這麼認為的嗎?」
馬太福音26:48-50,菲利克斯使用思高譯本、路德維希引自和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