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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亞瑟仍然不否認當初在海遙遠的那端「首次」見到對方時內心油然而生的那種神秘情感無論標準為何恐怕依舊無法稱之為愉快。
「所以你看過那裡了。」不慍不火的婉轉聲線如絲綢滑順,聽起來像是泡在茶裡逐漸變軟的甜餅。「旅程如何?」
他看似無動於衷的秀氣臉上恰如其分地隱約洩露一絲不耐,抿起嘴斟酌了會。「……太遠了。但是個值得的地方,無論我喜不喜歡。」
「無論你喜不喜歡。的確是呢,」法蘭西斯油滑地攤開雙手,臉上帶著(令人厭煩的)了然於心的促狹神情。「而葛格我相信你也一定在那裡看到了什麼囉。說吧。」
他佈滿傷痕的修長手指劃過桌緣。
「—--你覺得如何,少爺?」
慢條斯里呼了口氣的亞瑟不情不願地半瞇雙眼,在腦海中快速回想一遍細節。
「……很醜。」
完全闔起眼眸的金髮青年厭惡地撇了撇嘴,底下眼珠因回憶緩緩打轉,清楚這是自己能夠吐出的最委婉形容。「……黑色頭髮,紅色皮膚,毫無氣息;但又不能稱作屍體,不、我不會那麼說,至少我看見的時候就明白了。但也還沒有辦法被視作『我們』。或許比較像是——」
「肉塊?」法蘭西斯善意地提詞。
「肉塊。」他猛地睜開眼睛,背脊挺直。「對,像是肉塊。有著人類長相,卻又不屬於人類的;有機會是我們,但按照它目前的樣子看來是沒有辦法的。至少我不可能同意。」
「噢,」法蘭西斯點點頭,聲音裡化開的甜餅變得不如先前那樣明顯。「是男孩?」
「我稍微看了一下。」青年嘴角微微抽動,「雖然還不能肯定最後結果,不過目前的確是個男孩。」
「女孩不一定比較好。背叛神的人正是夏娃呢。」注視著法國人的閃爍眼珠總讓亞瑟想起很久以前曾經遠遠瞥見的遠洋浮冰,「不過這都沒有關係,那孩子還有機會——」
「不要叫『那個』孩子……現在不要。」他不悅地輕輕摩挲前額,不想承認胃袋正暗自痙攣,「那太——太令人感到不快了。」
法蘭西斯揚起一抹討厭的理解微笑,伸手執起壺耳替茶杯注入茶水。「不就是需要時間嘛,總會有辦法的:比方據葛格我所知,雖然從過往開始就認為西班牙人老是弄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不過他們的手段總意外地挺有效的呀。」
亞瑟收斂地哼了一聲。「太慢了。」
「可不能這麼說。」年紀較長的那位瞇細瞳孔,傾身向前的纖長身軀充滿張力,嗓子中蜜糖般的柔滑語調甜膩尖銳。
「這裡和那裡都不再會是原來的樣子了,像以往我們熟知的。所以必須懷抱耐心嘗試才行。」
後來過了一段不算太長的日子之後(的確不算太長,各種涵義上都是)亞瑟再度踏上那片嶄新土地時內心便隱約明白該是時候了。他略顯磨損的乾淨皮靴難掩興奮地踩過草原,聞著象徵自由的清新空氣時「那個」就這樣出現了。
縮在草叢間的男孩怯生生地揚起小臉注視自己。對方有著像極法蘭西斯的藍色眼眸,髮色也是比較接近他曾在家鄉海的另端遙望的野蠻海盜們;但青年知曉這還不是他最終的模樣,男孩的瞳仁與髮絲色澤都還會再加深,體格會更結實,嘴裡吐出的亦會是心意相通的同種語言。
「英吉利——啾?」
沒來由地亞瑟此刻竟重新想起那天法蘭西斯近乎譏笑的調侃言語。
『不說這個了,名字你取好了嗎?』
『什麼名字?』
『那個孩--喔,就是你所說的,那個散發惡臭,有著黑頭髮和紅皮膚的、奇醜無比的骯髒小肉塊啊。身為老邁世界的希望象徵,那個將被以疼痛及鮮血餵養、在死亡懷中蛻變為我們所期盼模樣的醜東西啊。』
『……我可沒這麼說。』
法蘭西斯聳聳肩。『是呀,你的確沒這麼說。』
青年不滿意地微微側著頭。
『……那個名字不是預備給它的。』他冷淡地說,平穩嗓音即將隱藏不住不耐,『但如果、只是如果,以後的他的確長成我所期待的樣子,如果那些方法有效,那麼名字確實是已經想好了。』
「……阿爾弗雷德。」
——這才是,他和阿爾弗雷德的初次正式相遇。